一、痛苦中奋起
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高志海是在破镜难圆的痛苦中度过。他不想说话,不想做事,甚至头脑昏沉,肢体无力,老打不起精神。他感到自己要病倒了,甚至可能一病不起,生命也要完结了。
但是,他终于没有病,而是从痛苦中振作起来,在研制
骨结核的道路上又奋勇前进了。
是患者从痛苦中将他解救出来。那些天,不断有病人找
上门来。父母领着儿女,丈夫领着妻子,儿女领着老人,可
怜兮兮的向他求救:
“高大夫,听说你有法儿治骨头里的病。救救这孩子吧!”
“高大夫,我女人的病真把我难坏了。县里县外,大小医院都治过了,钱花了不少,可就是不见效。如今求到你头上了,你给治治吧。只要能治好病,花多花少不在乎,把家当变卖也算。”:
“高大夫,老人家得病几年了,如今一天比一天重。小医院治不了,大医院去不了。只有在你这里试试罢。你要是治不了,我就没办法啦。”
诸如此类的患者,他接待了不少;诸如此类的话—一哀求的,诉说的,绝望的,他听得太多了。于是,一位医生的职责,从痛苦的淹没中被唤醒过来。他深深感到,自己的人生价值。正在于他是消除众多患者的痛苦以及由于他们的疾病以至死亡造成的所有亲人们的悲痛。所以他不能停止奋斗。即使自己作点牺牲也是值得的。
他也从古人身上汲取了力量。他上学时就听老师讲过司马迁的故事。司马迁被处宫刑,置身于逆境之中。但他没有停止奋斗。终于写下了《史记》这样一部千古名著,成为祖国灿烂文化中的一颗光辉夺目的明珠。他的伟大正在于没有在个人的不幸中沉沦下去。那么自己仅仅是妻子离婚而去。慢说还可以成家,即使打了光棍,又算得了什么?
这期间,从患者那里不断传来的喜讯,也是他重新振作的重要原因。前面已经说到,高志海同死人骨头挥手告别是他研制新药取得进展的重要标志。他重新配制的药一副副送到病人手中之后,疗效从四面八方反馈回来。写信的,赠送锦旗镜框的,络绎不绝。有的患者坚持服药后,康复如初,已经能够上班或参加劳动;有的患者虽然没有痊愈,但食欲增加,病情大有好转,长期卧床者可下床扶杖而行,扶杖而行者可弃杖蹒跚。这等于给他身体里注射了一支强有力的兴奋剂。既然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岂有不上前迎接的道理?
朋友们也为他取得的胜利纷纷前来祝贺:
“志海,真可谓有志者事竞成,你总算成功了!
“是啊!从此以后,你可以开一个骨结核专科诊所了,摆开架势干吧!”
“还应当登报,题目就叫《骨结核患者的福音》——骨结核新药研制成功!”
高志海一听,先是一愣;“成功?”接着便接起头来。
“怎么?”朋友们奇怪了。
“离成功二字还远着呢。”
“还远?不是一连治好十几例吗?”
“治好十几例不能算成功。”
“哎呀!用中草药治疗骨结核顽症,有过这样的先例吗?”
高志海摇摇头,解释说,充其量只能说有所突破,不能叫成功。他说不能只看治愈几个人,而要看治愈率。近几个月来,他接收治疗的患者有二十多个,治好十几个,治愈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多。还有一半患者的情况是:大部分病情有所减轻,而少数疗效却不太明显。他的奋斗目标是攻克骨结核。所谓攻克,治愈率起码应当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有效率应当接近百分之百。显然,现在取得的进展同这个目标相比,还有很大一截子距离。
朋友们不以为然,同他争论:
“你对自己的要求有点过高了吧?治愈率达百分之五十,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是硬给自己加码翻番呀!”
“完全正确,不能要求过高。现在完全可以打出旗号
了。在干的过程中再慢慢提高嘛。”
“这不是要求过高。”高志海摇摇头,十分冷静地说,
“还有一多半患者不能治愈,这能叫成功?这能称之为患者的福音?这样的旗号能往出打吗?”朋友们无言以对。对于他的这种求实精神,科学态度,
他们只能表示钦佩。
高志海接着说:
“所以,现在的关键,不是往外打旗号,而是继续下功夫,切实提高疗效。”
“好好!祝你成功!”
可是正在这个时候,高志海的工作突然变动——由于工作需要,领导决定调他到防疫站工作。这个问题很有点微妙,微妙到高志海百思而不解,以至陷入无限困惑之中。他是一位医生,医疗单位不需要,而防疫单位倒需要?医院和防疫站,虽然同属卫生系统,但毕竟是两个不同的行业呀!
为啥要让他改行?离开医疗单位,对攻克骨结核大为不利呀!但高志海明白一条;自己是共产党员,党员就得服从工作需要。那时有一句盛行的话,叫做“党指向哪里就奔向哪里”。既然防疫工作需要他。那他就服从需要好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何况他从领导谈话时的语气和表情看出,这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只有执行,没有别的话可讲。
他去了,而且是按调令上规定的日期,准时报道。站里来了一位新人,领导自然要给他安排工作。对于防疫工作高志海还是门外汉,正担心能否胜任呢,不料领导说:
“你的任务是到暖泉公社下乡改良厕所。”接着还告诉他,改良厕所是上面的号召,有阻力,但很重要,必须完成好,等等。
高志海愣了。就象一位等着接受任务的战士,想的是可能去打一场异常艰巨的攻坚战,结果却让他下处房帮厨一样,任务的过于简单反而使他不可理解了。调一位医生来搞改良厕所是一门十分深奥的尖端科学吗?他只是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依然记得自己是共产党员,党员是不能讲价钱的。因此二话没说,要了一份关于改厕所要求、标准的材料,转身往外走去。
事实上,这改良厕所的确没有什么奥妙,是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农村茅坑都是竖直坑,现在要改为坡度坑,并加盖。固然要改变一种习惯不容易,农民对这种新花样不感兴趣。但是这在高志海来说也不算什么问题。在农民眼里,医生是救命恩人,因此格外敬重。敬重,就抹不下面子,事情也就好办了。高志海说:“你们的厕所应当改良改良……”还没等他讲更多的道理,那些憨厚而又固执的农民就说话了:“嘿嘿,既然你高大夫说改了好,那就不能不改了。”从这一点讲,他于这工作比防疫站的职工要顺利,比行政干部们推广什么新技术更要顺利的多。看来,这改良厕所的大业是非他莫属了。
由上可知,改良厕所比攻克骨结核痼疾要容易得多,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完成。他倒是担心完成之后没事干,因此每天有计划地安排点任务,空出时间来就往金罗、刘家坪、上桥、谷罗沟、庞家会等地跑,看望他接收治疗的病人。所以这下乡他是很有收获的,不但圆满完成了改良厕所的本职任务,而且同病人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可以充分地进行临床观察和分析研究,从而对提高疗效有了新的认识、。
这个认识基于这样一种事实。他的药用于患者,疗效慢,疗程长。治愈一个患者,差不多得一年时间。这是令他不满意的。何况,还有一些患者的疗效很不明显,服药一两个月,还看不见有什么变化。他反复分析其原因,认为可能是扶正有余而祛邪不足的结果。所谓扶正,就是增强体质,提高自身的抗病能力。而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体质是日结月累、点点滴滴的慢功夫。这就必然会见效慢,疗程长。那么如何才能提高疗效,缩短疗程,使患者尽快恢复健康呢?那时上面强调学哲学,他从学习中得到启发。内因固然是决定因素,但外因也是极重要的。好比攻城,单有里应,而外合不力,是很难迅速取胜的,他几年来努力的重点,主要放在扶正上、相比之下,对祛邪却有所放松。若在现有基础上,增加一些有效的抗菌药物,必然会提高疗效,加快康复。
但有效的祛邪药物是什么呢?古代的药典能为他提供这方面的药物吗?
他再次钻入书中去。从我国第一部药物专著《神在本草经》。到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再到清代赵学敏的《本草纲目拾遗》,他—一钻研,又进入一个苦学苦钻以致茶不思饭不想的阶段。
二、尝百草
高志海在古代药物著作中钻了一段时间,本希望能找到抗结核特效药,可是未能如愿。他选出的几种药临床效果都不佳。他又陷入苦闷与困惑之中。
一天他出诊路过柏洼山时,坐到山下休息。望着松柏苍翠的山峰,他又想起隐士王晤的故事。在山中隐居修炼的王晤,竟成了唯一能够破释三晋名医傅山迷方的人,可见其医术不凡了。此地群众中至今流传着王晤治病如神的许多故事。高志海想到这些,便生出一个问题来:王晤治病是用药典中的现成药呢,还是就地取材,采撷身边自己发现的新药?他猜想,王晤隐居山中,对山上的一切都很熟悉,一定发现了不为人知的新药,才能治病如神。由此他又生出一个假设来;神秘的柏洼山,不仅有神秘的传说,一定还有神秘的药物,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高志海还有这么一种认识:世间的东西都是相生相克的。不管什么病菌病毒,应该说都有同它相克的物质。有些是需要提炼制作,有些就在那里明摆着,拿来就能顶用,只可惜人们还不认识它。这就需要人们去发现。《本草纲目》中载药1892种,那是古人的发现。今人也应当有所发现。否则中药学就不能向前发展了。
在这种想法的鼓舞下,他离开书堆,走向大自然。决心在攻克骨结核方面发现一些不为人知的特效新药。也许同人骨入药一样,会有许多坎坷曲折的弯路要走,但弯路是正路的前导,从弯路上走出来便是笔直的坦途。他相信这一点。
他选中了王晤当年修炼行医的傅山也到过的柏洼山。山里,松涛呼啸,百草摇曳,似在欢迎他:“来吧医生,这里有你需要的药物,尽情地采吧!”又似在嘲笑他。“你太天真幼稚了!大自然是一部无字天书,你能读懂吗?它的秘密岂容易揭开的?让你眼花缭乱,空手而归。”他走入一个植物的世界,走进一个迷宫,大树擎天。百草铺地。介于树木和庄稼之间的植物,当地群众都称之为草。他没有学过植物学。有些能叫出名字,有些就叫不出来,难道能把这些草全采回去试验吗?他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徘徊于林木草丛之间。
一连几次,他都毫无收获,沮丧而归。
他的行动引起护林员的高度警惕。一天,他正在林间转游徘徊,护林员突然从背后转出,用一双警惕的眼睛审视他,并开始盘问:
“你是从哪儿来的?”高志海不知道对方在怀疑他,以为是随便间问,便笑着说:
“我是医生,医院的。”
对方又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从穿着打扮到相貌似乎都不象一位医生,因而怀疑更甚,又问:
“医生?你是医生?医生怎么不治病,整天朝山上跑?”
高志海这才明自人家对自己有所怀疑,赶忙解释说,他叫什么名字,在县医院坐过几年门诊,现在是为了攻克一种极难治的病上山采药来的。山乡小县的一位门诊大夫,是有相当知名度的,护林员虽没有看过病,可也早有耳闻。因而听了他的解释,双手一拍,嗓门洪钟般吼道:
“哎呀呀,我的高大夫,我监视你好长时间了!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暗暗跟着你。昨晚上还梦见有人偷砍树木,又放火烧山,那人就是你。我领着狗好追。梦醒后,还在喘气呢。”说罢哈哈大笑。笑毕又说:
“你要采药,咋不早说!山里有啥药我都清楚。甘草头、山豆根、远志、茯苓、党参全有,我采下的也多着呢,要多少只管拿吧。”
高志海摇摇头.“这些药我不要。我要的是……。”
“你要什么药?”
“我要什么药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能治骨痨的就要。”
“书上没写?”
“书上要有就好办了。”
“那……”
护林员也为他犯了愁。瞧着他沉默了好一阵又说:
“听人说,这药是古人一味一味尝出来的。你也动嘴尝吧。空发愁没有用。”
高志海心想:也算个办法!书中的药是古人尝出来的,书中没有的药,只能靠今人去尝了。打这以后,他一上山,就尝草,一株一株挨着尝。高志海常说,他为了寻找新药,当了几个月“食草动物”。那段时间,他的确在每天吃草,酸的、甜的、苦的、涩的,各种味道都有。每月只有二十九元五角的工资,还常常为那些买不起药的患者慷慨解囊,这样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他买食品带到山上充饥,常常饿得肚里咕咕叫,两腿软得迈不开步。这时他只要尝到不太难吃的草,就往肚里咽。一咽,更加刺激了食欲,就干脆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上一回草,两三天嘴里倒草味,同牛羊嘴里喷出的草味完全一样。
然而他却毫无收获。辛甘酸苦咸的味道,并不能告诉他哪种草就是他要寻找的药。吃上一肚草,也只能安慰一下极度饥饿的肠胃。他盲目地采回了一百多种“药”,只能搁在家里、无法判断,只能面对这一大堆“药”,感慨万端。千百年来,当医生的只管提笔开方,,祖国的中药宝库中积累了二千多味现成药供他们调遣指挥。然而谁曾想到这些药是怎样来的?只有他,此时此刻的他,才真正体味到古人发明这些药的艰难与伟大。他想,在此面前,只会吃现成饭的今人,应当惭愧,更应当奋发。
一天,他又上柏洼山去。转悠了半天,依然是盲目地采了几种“药”,便叹息着坐到一块石头上休息。这时他身旁有一丛连翘,那对生的椭圆形小叶在频频摇曳,似朝他点头致意,又象神秘地为他指点迷津。他伸手捏住一个尚嫩的果实。他和它已是老朋友了。古药书中说,连翘是“疮家要药”,说明它具有杀菌解毒功能。他前一段的药方中,已经用到它,效果比较好。他心里对它说。“我现在要找的不是你。你已经尽了力,帮了忙。我要找疗效更高的药。你知道它在哪里吗?”微风过去,椭圆形小叶静下来,似在沉思。他叹了一声,放开手站起来。可就在这时,脑里突然似闪电划过,跳出一个想法——药书上对每味药都要介绍酸甘苦咸什么味道,可见味道同功能不无联系。连翘对结核菌有杀灭作用,其味甘酸,那么和它味道相同或相近的其它药物,一定具有相同或相近的作用吧?若照此选择,范围不就大大缩小了?
这个想法不可低估。因为他有了一种筛选的办法。打这以后,他不再盲目采撷,而是以连翘为标准,凡与连翘味道相同和相近的,均在选取之列。十几天之后,他从柏洼山上采回了十来种知名的和不知名的草。他很高兴。即使一种一种试验,毕竟范围小多了。
一天午后,他正琢磨先试用哪一种,忽然想到:农民有许多治病的偏方,让他们鉴别鉴别,说不定会有什么好处,何不走走群众路线呢?这么想着,就拿了这十来种草,往附近村庄跑去。半路上遇见一位老牧工,拖着羊铲,悠悠跟在一羊群之后。他忙上前请教:
“老人家,你整天在山上放羊,对草是最熟悉的。帮我认认这些草吧。”
老羊工果然对草熟悉,一样一样都能说出名字。
“这些草有什么用吗?”他问。
“别的不清楚。这些是能做药的。”老牧工指着其中的几种说。
“能做药?治啥病?”
“老鼠疮。”
高志海一听,几乎兴奋得跳起来。老乡们所说的老鼠疮,就是淋巴结核。淋巴结核和骨结核同是结核菌所致,只是发病部位不同罢了。这正是他历尽艰辛寻找的药啊!他赶忙问:
“能治老鼠疮?这是真的?”
“那还能假?”
“你见过吗?”
“见倒没见过。只是听人说,害老鼠疮吃这药顶用。”
“村里有人治好过没有?”
“村里没人害过老鼠疮。”
高志海一把拽住老牧工的手,使劲的摇,使劲的喊。
“老人家,谢谢你!谢谢你!”
老人家愣了。他不明白这个人为啥要谢他,讷讷地问:
“这……有甚谢的?”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高志海说罢,转身往回跑去。
这两种药到底叫什么名字,尚在保密之中,高大夫没有授予公布的权利,姑且还叫它草吧。高志海一口气跑回家。
立即对这两种草进行加工炮制,然后投入临床试验。
三、第一颗药丸
人们,特别是深受骨结核之苦的人们,应当记住这样一个日子: 1976 年 3 月 19 日。从这一天起,我们祖国的医药宝库里,古人今人发明创造的成药系列中,又增加了一种新的丸药——骨结核丸!它的出现,为人类战胜骨结核顽症展现了新的前景,在人类战胜沉痼疾的历史上,写下了不可忽视的一页。
从高志海将新发现的几味药开入处方那天起,他历尽艰辛、奋斗十五年所研制的骨结核丸的配方,已臻完善。临床试验的结果表明疗效大大提高,疗程缩短一半。也就是说,原先需要一年才能治愈,现在只需半年即可康复。总有效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治愈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这个比例高志海自己通过数十个病例得出的结论。它同几年后专家鉴定的结论基本相符。
3 月 19 日这一天,高志海从乡下赶回来制作丸药。将焙干的药碾碎,过箩,再碾,再过箩。直到没有一点药渣。然后炼蜜调和,坐下来搓揉药丸。心潮起伏影响了他的操作,揉着揉着,两手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这个尚未揉圆的药丸出神。
这个黑黑的仅有二钱重的药丸,却是他十五年的奋斗结果。十五年啊,冷嘲热讽,呕心沥血,深夜盗墓,上山尝草,家庭破裂,妻离子散……所有这一切,凝聚成眼前这个小小的药丸。按说,他该欢呼跳跃,可他欢不起来,也跳不起来。他心里是甜苦混杂,喜悲各半,自个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想起妻子。今天晚上,要是妻子在场,该有多好!所有的操作,最适于她干。特别是揉丸,一定会弄得又快又圆。他呢,只守在旁边,一面指点,一面欣赏——欣赏她的灵巧,欣赏自己的成果。然而,他感到难受的绝非是少了一个得力助手。而是感情的破碎,家庭的豁口……
他坐不住了,就在地上徘徊,从门到墙,从墙到门,最后竟不知怎么走到门外去了。月亮从浮云中钻出,清辉遍地,明如白昼。他抬头望望天空,心想;月亮缺了会圆,可他的家庭缺了却永远不会再圆了。他心里在感慨:平庸度日反无事,搞点事业为啥会这么艰难?为啥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世界上有成就的人不少,难道都是这样吗?……他想宣泄内心的积郁,想找人说说话,可是外面碰不到一个人。中
国人习惯在家里团聚,或许是没有度假、旅游条件吧,反正天伦之乐总是关在门窗里面的。他从村街上走过。都是他所熟悉的人家。他听见屋里传出的说笑声。看着窗户上晃动的人影,更觉有一种孤独感袭上心头。
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出几百米远。赶忙止步,转身往回走。还是熟悉的人家,还是融融气氛。他不敢细听,不敢体味,加快了步子。
一进家,先是一愣,接着一喜。一位朋友正仔细瞧他揉好的那丸药。他不是需要有人说说话吗?这位朋友来的正是时候。
“离开家也不锁门?”朋友直起腰来笑问。
“人穷不怕贼,我还怕偷吗?”
“你可有值钱东西哩!”
“我?”
“这东西!”朋友指指药丸,“拿走申报专利,不如电
视机录音机值钱?”
“这东西它没用。”
“化验成份,照着做。”
“化验不出成份,更化验不出剂量。除非把药方拿走。可药方在我脑子里,谁也抠不出来的。”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便坐下来。朋友瞧着他说。
“上回就要庆贺,你说还差得很远。如今行了吧?”
“这回?”高志海似乎认真考虑该不该庆贺的问题。
“你家伙有志气,终于达到目的了。”朋友说,“我带来一瓶酒。你有什么菜?咱喝几杯!”
一瓶忻州产的高梁白酒戳在炕上。
朋友带来酒,他却拿不出菜,使高志海难堪极了,狼狈极了。按说,尽管他只有三十来块钱的工资收入。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可是他把不少钱用到患者身上了。本县城关刘兔明的妻子患腰椎结核,先后到临汾等地治疗,花了一千多元钱,病情反而加重了,毫无办法,只好回家等死。后来其母找高志海求治。在治疗期间,高志海见这家人经济十分困难,就掏了六十元资助买药。刘兔明万分感动地说:“真
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医生,贴上钱给人治病!”
沁县有一名先天不足,身高不足三尺的一位患者来找高志诲求治。住下了,才知道此人不仅无钱买药,连生活费也难于开支,于是他就慷慨解囊,为他资助了医药费和生活费。
本县阳坡村有家农户,男人半盲,女人半残,家里人口多,生活十分困难。更为不幸的是,九岁的男孩李锁又患了腰椎结核,致使下肢瘫痪。高志海接收治疗以后,见其无钱支付药费,一次就资助八十多元,一些零零星星的资助还不
在其内。六个月后,李锁病愈,来医院复查时,一位大夫惊讶地说:“小朋友,你真走运气,病完完全全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一点也不难受了。”小李锁高兴地咧着嘴说。
“治这病,你们家花了多少钱?”大夫又问。
“钱?……”
“治病能不花钱吗?象你这号病,有的人花几千块都治不好呢!”
“俺家没钱。俺爹说,全是高大夫花的。”……
诸如此类的事,都是发生在最近以来的试验中。可想而知,他的生活会是一种什么状况。何况光棍一条,无人为他张罗,他的的确确拿不出一点能够下酒的莱来。缸里倒有腌酸莱,能说得出口吗?
朋友深知他的难处,赶忙出去弄回几斤豆腐来。这样,一盘豆腐,一碟酸菜,这庆贺酒总算能喝了。
朋友频频为他的成功举怀,他却很被动,最后说了这么几句话:
“要说胜利,只能说是初步的胜利。从目前看,疗效是可喜的,但畸形问题还未得到理想的解决。科学无止境,技术无止境,骨结核丸还得完善,还得提高。光这个小小的药丸,足够我钻研一辈子了。”
“好好,你永远不满足的精神我算服了。”朋友说。
“祝你不断前进,攀登攻克骨结核的更高峰!”
这一回,高志海主动举杯,两只杯子“叮当”碰在一起。
高志海的确没敢松劲。将骨结核丸大量投入临床使用之后,紧接着又研究探索提高疗效的其它途径,创造了子、午、卯、酉四时服药法,改变了昼服夜停的传统服法。这样既符合人体在一天之内阴阳消去转化的原理,又能保证二十四小时里人体内药物均匀的浓度,结核菌就没有喘息繁殖的机会,使疗效又有新的提高。
这时,一位年轻的新闻战士——县委通讯组的陈国荣同志冲破世俗的尘雾,毅然采访了高志海,投书吕梁报和山西日报,第一次报道了骨结核丸的神奇疗效,引起社会的关注,各报刊纷纷派记者前来采访。不到一年时间,全国几十家报刊向骨结核患者传递了这一福音。高志海的名字,再也不能为中阳山沟所藏匿,在全省全国都有了名气。
这时好心的人们都为高志海捏着一把汗。他们说:
“在本乡本土悄悄的搞,治好治不好都主动。如今吹呼到全国去了,天南海北的人都会找上门来。万一……”话就此打住了,但归结起来,不外是这么个意思:你这山沟里创造的奇迹,能否在全国各地经得起考验呢?万一不象报纸上说的那么好,你可就完了。
还有的人说:“真要像报上说的那样就好了。可怕的是万—……”又在“万一”上打住了。万一什么?万一弄出虚假,就完蛋了。
高志海完全了解人们的心情。治病不是唱戏,唱得好坏,台下有成千上万的观众看呢。治病是面对单个病人。何况他的研治活动既不是国家组织的试验,又不是哪个医院开设的项目,而是个人业余搞,到底治好多少,谁知道?报纸上吹呼也是从他嘴里掏的情况。能靠得住吗?可以说,除了他自己,谁都心里没底,难免就会有人担心了。
对此,高志海只说了这样几句话:
“是骡子是马,谁说了也不算,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咱一起等着看吧。”
四、神奇疗效
吕梁山沟里试验成功的药丸,要走出山外,到大世界中经受考验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全国各地患者蜂涌而至,这场考验已成为不可回避的事实。
高志海心里很踏实。临床试验,一例一例,都是他亲自搞的,疗效如何他心里最清楚。至于疗效会不会出现地域差异,更用不着担心。地域不同,必然会有经济、文化的差异。但骨结核作崇这一点都是相同的。不管什么地方,绝无例外。或者说,骨结核病魔作为人类的共同敌人,无时不有,无处不到,随时寻找机会,说不定会侵入哪个健康体魄,制造一场痛苦以至死亡。而他的骨结核丸,正是针对骨魔研制的。如果说骨魔是人类的共同敌人,那么他的骨结核丸就是人类战胜骨魔的共同武器,岂有此地有效而彼地无效的道理?
事实证明,高志海的考虑完全正确。现在,我们根据疗效反馈,从全国各地以至海外境外选几个病例,看看骨结核丸的疗效到底如何。文水,是吕梁山下的一个平川县。该县米家庄有个青年农民叫张若贵。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在新经济政策的鼓舞下,张若贵雄心勃勃,很想大干一场。不料还没容他迈开脚步,骨魔就朝他发出狞笑。他先是感到胸内不适。疲乏无力,继而疼痛难忍,迫使他不得不到医院看病。县医院检查是胸壁结核,要他很快到省医院治疗。到了太原,大小医院全治遍了,医药费花了近二千元,反而胸壁溃烂,流浓不止,病情日益严重。他没法治下去了,只好哭着回到家里,对妻子说:
“那几年吃不饱,身体倒好好的。如今好容易活泛了,能放开手脚干了,身体却出了问题。可见我就没运气过好日子。认了吧!”
妻子本想安慰他,可憋不住哭出了声。
“有几句话干脆给你说了吧,你也有个准备。”张若贵凄楚地说,“与其受够了罪再死,不如让我跳水库巴。就这么回事了,迟早一样。”
妻子自然不会同意他走这步路,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从这以后,对他看管得很紧,决不让他独自离开家门一步。
寻死不成,张若贵在痛苦的熬煎中,又想出一个办法来,对妻子说:
“我左右思谋,让我出家吧。”
“你要当和尚?”妻子吃惊地问。
“当了和尚,兴许能保住命。”
人逢绝路时,容易往迷信方面去想。张若贵想,过去村里哪家存不孩子,就许愿让孩子长大出家。自己眼看性命难保,皈依佛门,也许会免除灾难,逢凶化吉吧?
妻子自然也有这种想法,但哪个妻子愿意自己的丈夫削发为僧呢?因此听丈夫这么一说,哭得十分伤心。
张若贵本人何尝愿意这么做?只是人世间的路只有这一条可以试试了。他对妻子说:“出了家虽说不能一块过日子了,可总能见见面,说说话。一死就见不着了,永远见不着了。你比较比较吧,还是走这条路好。”
出于无奈,妻子最后同意了,张若贵也增加了几分求生的希望。不料到玄中寺一说,老僧连连摆手,说不能随便收人。央求再三,人家还是这句话。张若贵又给陕西白云山寺院写信,回信也说不收人。连出家求生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张若贵就悄悄准备了一包安眠药藏在身上。这回他瞒着妻子,决心走这条路了。
正在这时,一位朋友说,报纸上看过一则消息:中阳县一位姓高的大夫发明了骨结核丸,劝他去试试。
张若贵只是摇头叹气。省城大小医院都没有办法,中阳山旮旯里会有这样的能人?但求生的欲望驱使他最后还是答应去碰碰运气。
第二天,张若贵就乘坐汽车到中阳县找到了高志海。一看这位高大夫一身土气,就失望地坐到一边闭了眼歇气。直到别的患者都走了,高志海问他时,才睁开眼诉说病情。高志海听完,作了检查。检查结果,同省城里大医院的结论完全一样。张若贵这才有了点信心,心里想:“这人起码能识病。”于是就问了一句:
“高大夫。你说我这病能治好吗?”
“能治好,你放心。”高志海满有把握地说。
“怎么治?”张若贵想摸摸底。
“治法很简便:先服汤药,接住服丸药,直到病愈。”
就这么简单?张若贵实在有点不敢相信。在省城治疗时,医生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作手术了。他向有经验的人打问过,作手术未必能根除,且胸部施术,他的身体又极度衰弱,很有危险。何况他已债台高筑,无钱再治下去了,这才只好回家等死。可现在,一下变得竟这么简单,不伤筋,不动骨,吃中药就能治好?
然而,在事实面前,张若贵终于服气了!就是这些很不起眼的药丸,竟在他的病体上创造了奇迹!一个月后,食欲增加,病情好转;两个月后,溃口收缩,体重增加;到五个月头上,他已感到自己不是个病人了。前后总共花了二百元钱。他感激不尽,年后来给高志海拜年。住了三天,临走的那天清晨,偷偷从窗眼上给这位救命恩人塞进八十元钱。不料被高志海发现,追出来硬把钱还给他。张若贵感动得热泪盈眶,提出同救命恩人留个念,高志海答应这一要求,笑着同他合了影。
现在,张若贵已今非昔比。病愈后承包了一个村办水泥厂,在致富的道路上突飞猛进,日子过得美满富足。不管谁向他了解生产致富的情况,他第一句总是这么说:
“是中阳县的高志海大夫救了我的命,才会有今天的日子。瞧,就是照片上这一位!”
山西大同矿务局白洞矿青年工人周大喜,也有过同样辛酸失望的病史和绝路逢生的狂喜。小伙子是坑下采煤工,虽然战斗在地层深处,工作异常艰苦,但凭了一副健壮的身体和应有的觉悟,以苦为乐,干得十分起劲。可是病魔的眼睛就是用来窥视健康人的。周大喜没想到自己会病,可突然得了咳嗽,继而胸痛。到矿医院检查,以两肺结核而住院。治疗两月,病情反而加重,下肢麻木失知,大小便也失禁。经进一步拍片检查,发现胸 5 、 6 、 7 椎体结核性破坏,于是继续住院治疗长达九个月,结果下肢完全瘫痪,骨瘦如柴,气息奄奄,咳吐脓痰,痰中带血,昏昏沉沉,卧以待毙。医院动员出院,嘱咐家属准备后事。
正当这时,其父从《山西日报》和《山西科技报》上看到高志海治疗骨结核的消息,就携带诊断资料跑到中阳县为儿索药求治。高志海问了病情,看过资料,同意原医院检查结果——肺结核兼胸 5 、 6 、 7 椎体结核、当即开了骨结核丸,嘱其按规定服药。
其父回去以后,遵医嘱服药。一月后饮食明显增加;两月,咳停痰止,体重增加;五月,下肢可自行伸屈,有坐起的要求;七月,能坐五分钟,以后逐日增加,直到能坚持四十分钟;八月,能下床,由短时间扶床蹒跚到长时间依杖慢步……一年后,患者由大同坐车前来复查。观其形貌,精神饱满,体格壮实,行动矫健。患者自述:一路上乘车十多个小时无不适感。能操持一切家务,到六十米开外打水,每次提二十五公斤的水桶不感疲累。X线摄片检查:第 5 、 6 、 7 胸椎体融合痊愈,骨质均匀,密度增高。
一个医院让准备后事、垂危无望的病者,竟然又重返能源生产的第一线,这是骨结核丸创造的又一奇迹!如果说,上述两例均属本省地域,那么不妨再看一位千里之外的南疆少数民族患者。
一天下午,一男一女匆匆而来,见人就问治骨结核的高志海大夫在哪里。找到之后,两眼簌簌掉泪,泣不成声。高志海有点奇怪。观其精神面貌及行动举止,不象有病,更不象是骨结核患者,便断定是家里人病了,忙问:
“是谁病了?患者为啥没来?”
男的说了一句:“不是别人病。”
“那是你们中的哪位有病了?不要紧。看得出来,即使有病,也是初期,治疗起来容易得多。冷静下来,说说情况吧。”
两人这才拭泪而坐,平息了一下情绪,开始诉说。女的主讲,男的插话补充。说了半天,高志海才恍然大悟:他们不是来看病,是登门谢恩来了。
原来这女的叫陈世祝,在云南盐津县牛寨区当教师。同来的是她丈夫。女教师事业心强,全部心血都倾注在教学上。自然工作很有起色,深受学生欢迎。课余时间,女老师又同学生一起开展活动,师生亲密无间。因此尽管工作繁重,她却不以为苦。她的生活中充满欢乐,充满笑声。谁能想到,就在这时,病魔却在背后跟踪。没过多久,骨结核就将她撂倒在床上。丈夫见妻子病倒,不惜倾家荡产为其治病。求治于几家医院,作过两次手术,切掉五根胸椎骨。输了 800CC 血,支付医疗费用多达一万零二百五十元。然而溃口难以愈合,病情愈来愈重,生命危在旦夕。夫妻俩坠入生离死别的悲痛之中,妻子哭得奄奄一息,丈夫哭得昏昏沉沉。
是《光明日报》为他们送去福音。丈夫看了关于骨结核丸的报道,想象不出山西中阳县有多遥远,高志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救妻心切,连忙写信求药。没想到二十天后,药已寄来。遵嘱服药三个月,竟然健康如初。女教师又上班了,将要失去的美好生活重又回到她身边。但救命之恩不能忘,夫妻俩便千里迢迢、日夜兼程赶来谢恩……
高志海接到远地患者的求药信太多太多了,他根本不记得还有这么回事。听了女教师的叙述,才回忆起那封泪迹斑斑的求药信。现在,见他们远天远地跑来了,他反倒有点过意不去,忙说:
“你们……唉唉,何必呢!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有啥可谢的!啥话别说了,住下歇两天,看看我们吕梁,很快回去吧。不要耽误工作。”
临别,夫妻俩抓住高志海的手摇了又摇,感谢的话说了又说。
这一例告诉我们,骨结核丸在千里之外的南疆,同样大显神威。
还有一位患者更值一提。此人距离更远,在海峡彼岸,地位也显要,据说是台湾军界元老之一。一生戎马生活都走过来了,却在欢度晚年的时候被骨结核击倒。这样的人不会无钱治病,也不会无条件找世界名医就诊。可钱不是妙丹灵药,洋人名医照样束手无策,只好卧床待毙。是大陆工作的女儿得知骨结核丸的消息,为父求药,由香港转送过去。据说,当家里人将这些不起眼的药丸在病人床头展示的时候,前来探病的同僚们纷纷进言,提醒患者。有的说:“西方各医都毫无办法,大陆的山区能有什么高明医生?不可上当!”有的说:“共党的药里说不定有毒,须慎之再慎!”
患者呢,倒不是相信大陆会有什么妙丹灵药,只是女儿女婿费了一番心,不吃也有点说不过去。再者,不吃是一死,中毒也是一死,早死了倒少受些罪。因此力排众议,毅然将药吃了下去。
服药以后的具体情况我们无法知晓。但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一是药中无毒,患者没有被毒死;二是疗效显著,病体速愈。这两点,就不是“据说”了,而是有白纸黑字为证。患者从台湾寄来一封感谢信,至今还在高志海那里保存着。信中写道:“……身患骨结核数载,疮口开裂,流脓不止,骨骼变形,疼痛难忍。在海外遍访名医,终不能见效。服骨结核丸后,遂能下床走动,食欲增加,面色红润,病况速愈。深感祖国中医之伟大,大陆关怀之熏心,高大医师,乃当今神医矣!……”
类似的信件很多很多。高志海还接到香港工人欧家声的一封信,写道:“……我能在报纸上见到你,很幸运。你救了我女儿一命!……”这种连高志海本人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信常常突然而至,口称救命思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云云。香港工人欧家声的信就是其中之一,但这又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一者,人家指名道姓,是服了他的骨结核丸,二者,世界上还没有那样张冠李戴的糊涂蛋,将海外救命医生之冠硬拿来戴到中国山西中阳县的一位不为人所知的高志海头上。后来高志海慢慢悟出点眉目:他的骨结核丸在香港《星岛》报上披露过。欧家声一定是看了报纸,通过国内什么关系购了药的。他每天向外邮寄好多药,这里面曲里拐弯的关系自然就无从知晓了。
以上我们仅举几例加以说明。当然这不是全部。若将每一个治愈者—一加以记述,即使再高度概括,也是洋洋数十万言,并非我们这本小书所能容纳了的。
|